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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卻庵門里一路行來,去探母親。曠野人煙靜蕭,又只見古塚埋荒經。好對景傷情。我自得自評又只見烏鴉連聲喜鵲泙泙。我此去未知吉和凶,遠觀一僧人看看獨自行將進。我且抽身轉路行。

──尼姑下山


  連月亮都沒有的夜晚,安然寺裡一片靜謐安然,連風息也靜止。乍看之下,就像是時間凝結住了,忘了該繼續往前走。

  啪沙。
  啪沙。
  啪沙。

  有聲音。很細微、細小的聲音。感覺起來,就像是從這個停格的「畫面」的後方傳來。啪沙。啪沙。啪沙。啪沙啪沙啪沙啪沙啪沙啪沙。

  接著,「畫面」便再度回歸平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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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安然寺的住持大人,最近心情很差。

  ──不僅僅是在床上鬧脾氣的那種心情不好而已。而是貨真價實地,打從心底感到不悅。用張艸的話來解釋就是,一切都是因為內憂外患啊,阿門。


  「我真的覺得你應該要找個師傅重新雕過這個龍。」蹲在大殿前的樑柱旁,張艸看著樑上的小洞,微微側過頭,咧開嘴笑。

  「你知道的,這叫做雙贏──你會有新的盤龍,而且我出錢。」

  「本寺有五百年的歷史。」住持大人面無表情,「那兩條小畜牲與大樑用的是同一塊原木,幾乎是同時雕成。你現在雕了新品放回去,這滿殿老鳥誰會放過這兩頭菜鳥?」

  「……」張艸沒起身,只是轉回頭看。正殿外,兩頭木雕唐獅子分別盤據在兩個柱子上,自顧自地張牙舞爪。正殿內,八角門上兩對雀鳥靈動活潑,像是隨時會在木雕枝椏間跳動一般。一對椒圖鋪首則是咬死嘴裡的門環,彷彿隨時會從鼻孔向外噴氣。門上頂著大樑的邪鬼愁眉苦臉,不住地往正殿裡瞟。牆脊上的吞霄獸大張著嘴,目不斜視。

  「都是佛門中物,幹嘛這樣欺負……龍啊?」張艸忍不住開始數落這一屋子的走獸蟲鳥。住持大人則盯著張艸的後腦杓,心裡一邊想著:自己是賞這後腦杓一巴掌好,還是一腳踹下去一了百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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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此同時,劉熊也正感到頭痛。

  頭痛的原因有兩個,一是他正在處理一件不應該是由他來處理,但他卻又跑不掉的麻煩事。二是這件事真的很麻煩,要不是他真的推不掉,他是真的很想一走了之。

  「常老先生,常老教授。」不由自主地又開始撫按著鬢邊,劉熊覺得他額頭上的那根血管很脹,連血流衝過去的感覺都很明顯。

  「安然寺是投入寺,只收橫死者。像您這樣的福壽全歸之人,安然寺是不可能收留您的。」

  「我哪裡是什麼福壽全歸之人啊。」

  坐在劉熊對面的老者哈哈大笑,一邊開朗和樂的模樣。
而劉熊,則只能撇過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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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常智春八十六年的人生當中,有幾個稱呼,可以說是他人生階段的幾個標記。

  首先是他的大名,常智春。七歲入家塾那年夫子取的,這個名字算起來跟他最久,足有七十一年。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,他不是被人稱呼表字,就是被稱為常少爺、常先生,與常老師。

  三十八歲那年,開始有人稱呼他為常教授。五十歲那年,教授前頭開始多了個「老」字。過了六十歲,開始有人稱呼他為大師,過了六十五歲,底下的晚輩開始「常公」、「智公」、「春公」地亂喊一氣,有時他也會想,自己的名字其實沒什麼特別,怎麼被拆開加了「公」字,就怎麼聽怎麼彆扭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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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bow198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